第36章：法不容情

池夏看到这个案情后, 背后一寒。

她想象不到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居然会如此冷漠周密地谋杀自己的亲生母亲。

从她家里的相册可以看出，她也曾经依偎在她母亲的怀里撒娇，也曾经骄傲地举着奖杯, 朝她母亲微笑。

照片里的她鲜活又娴静内敛, 任谁都想不到她有那个胆子会做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根据她的陈述, 若不是因为力气尚小, 她本来打算将母亲的尸/体肢/解, 更容易放到冰柜冷藏。

轻飘飘的语气让人头皮发麻。

孩童有着最天真的残忍。

委托人，也就是小女孩的父亲胡先生长相周正, 衣冠楚楚地坐在沐戚面前。他的眼里有着商人的精锐和挑剔。

池夏在一旁仔细记录，随时准备添茶倒水。

“小女在钢琴上天赋异禀，拿过很多国际大奖, 她不能毁在这次事件里。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当初就应该把她接回自己身边。那个女人真是不会办事。”胡先生浓密的眉头紧皱成一团，单薄的嘴唇看上去有些刻薄。

池夏并未感觉到这位胡先生对女儿的担心和爱护, 反而觉得他是因为女儿的天赋可以带来利益, 从而想让女儿减轻惩罚。

对于前妻的死亡, 胡先生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波动, 要不是和她女儿有牵扯, 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件事。

“你知道她的杀母动机是什么？因为讨厌练琴。”沐戚听到胡先生的话, 面色自若，冷淡道。

“小孩子知道什么，她在钢琴上有天赋，甚至有潜力成为下一个当代莫扎特, 难道你会因为孩子厌学而不让他上学吗？我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杀那个女人, 我只想让我的女儿早点出来。”胡先生目的明确，一双犀利又冷漠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沐戚。

“法官可以根据犯罪动机酌定量刑, 从轻或减轻处罚。激情犯罪和预谋犯罪造成的后果可不是一样的。”沐戚微微一顿，眼眸清浅。

“已满十二周岁不满十四周岁的人……应当负刑事责任。考虑到其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另外作为未成年人，享有天然的从轻、减轻处罚特权，刑事处罚不会太重。”沐戚没有被对方所影响，依旧用清冷寒潭的声音平静地述说事实。

“我为什么听说有的未成年犯罪只需要家长将他带回家管教就行了。”胡先生显然对沐戚的回答不满意，提出质疑。

“刑法修改过了，案件发生在修改后。”沐戚眼眸微挑，手指微微弯曲，心里有些不以为意。

“我家小孩一直性格很内向，而且很懂事。她也不想那么做的，或许是受到刺激，精神出现短暂失常，我听说精神病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

“这需要经过医生的判定，而且还要判断她是否在清醒的状态做出的弑/母行为。”不然随便说自己是精神病就可以逃离法律的制裁，简直荒谬。

精神病患者犯罪的最终归宿也是被困在精神病院里，和坐牢无异，反而是一座精神的囚牢。

“……”

一番扯皮之后，胡先生看向了自己的手表，恢复了原先斯文端庄的样子，眼眸里的高傲自大隐含其中。

他站起身，笑着对沐戚说：“我相信沐大律师的能力，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全力让我的女儿早日出来。”

“胡先生放心，我会尽我的职责，替当事人争取她应有的权益。”沐戚嘴里说着熟能生巧的话，眼里波澜不惊。

胡先生走后不久，池夏走近沐戚，为她添加茶水。

眼神犹豫，嘴角翕动，像是要说什么。

沐戚看她踌躇的样子，眼眸浅浅一弯，替她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之后还需要调查取证，亲眼想看看胡天姿的身体和心理状况，会忙上几天，你不需要担心其他，只要把档案文件整理好就行了。”沐戚补充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她有反社会人格的话，如果对她的刑法减轻了，会不会对这个社会造成危害？”

“那要等心理医生对她的判定，你是觉得女孩子年纪太小，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就一定是有反社会人格？”

“我想象不到一个内向的小女孩会举起手中的凶器刺进她母亲的胸膛。”

“或许女孩一直生活的不好呢？袁女士是事业型女强人，对任何事情追求完美甚至过于苛刻，从她家的保姆嘴里得知她一天要练十个小时的钢琴，还要学习文化知识，而且很少听她夸奖她的女儿，言辞永远是女儿能弹得更好，分数更高。”

“而她的父亲就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以炫耀的工具，如今工具有瑕疵了，便想着榨干她最后的利益，他甚至没有作为她监护人的权利。这是之前和袁某离婚后判定的结果。他有家暴打妻子女儿的习惯。我甚至可以合理怀疑离婚后的袁某在女孩身上实施了暴力伤害。”

池夏愣怔在一旁，她完全没有想到沐戚说的那些，甚至那些不仅只是猜测，或许是事实。

池夏凝眉，点了点头赞同道：“或许得亲眼见一见那个当事人，还有医生对她的鉴定。”

一时间有些沉默。

“如果她未满十二周岁的话，是不是就像刚刚那位胡先生口中所说的那样，无罪释放。”

“在大众眼里就是如此，相当于无罪。”

“即使是杀了人？”

“即使是杀了人。”

下午，两人去见了一面胡天姿。

人如其名，是一个长相很清秀，气质干净的女孩，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女孩会拿起屠刀，化身为恶魔。

池夏以为她会见到一个麻木阴翳的少年恶魔。

小女孩说话有条不紊，面对沐戚的问话，想说的直言不讳，不想说的微笑婉拒，看上去就像是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

她彬彬有礼，斯文内敛，除了偶尔的沉默不语，显然很是早熟。

她说她很满意现在的状况，不用无时无刻练琴，也不用总是讨好永远不会对她满意的母亲。

她甚至有过毁了自己这双手的念头，但只割破了一道口后，血液渗出皮肤后，她选择了放弃。

她好像只有那双手最有价值，没有它们，她一无所有。

胡天姿谈起钢琴时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厌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显然，她曾经心里上也是很热爱钢琴的，只不过这份热爱被母亲无休无止的逼迫和打压扭曲成了厌恶。

胡天姿的体检报告上写到，她的腰肢上、衣服能遮挡住的地方有多道乌黑的掐痕，除此之外身体健康，心理报告上除了中度抑郁也无大碍。

离开之前，池夏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大白兔奶糖，递给了胡天姿。

胡天姿白净的小脸蓦地一愣，接过糖，礼貌道谢。

池夏的一系列动作印入了沐戚的眼帘，她眼睛微闪，刚刚那个画面十分眼熟。

“怎么会想到给她奶糖？”沐戚漆黑的眼眸望向前方，声音平静如水。

“只是觉得小孩子应该很喜欢吃糖吧，如果她不要的话，那我就给你咯。”池夏仰着头，清澈的眼里水光潋滟，眼角带着笑意，像是一阵微风卷来了樱花的香气。

沐戚挑眉，抿嘴不语。

下一秒，一颗熟悉的奶糖出现在了沐戚的眼前，她眼眸微凝，疑惑地看向池夏。

池夏笑语嫣然道：“特地给你留了一颗。”

“沐大律师是不喜欢吗，不要的话，我就……”

池夏摇了摇手中的奶糖，话语未落，沐戚干脆利落地从池夏手里抽出了奶糖。

“不是说好给我的吗？”沐戚偏头，眼尾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将包裹在外面的糖纸仔细剥开，接着把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莫名有些傲娇地避开池夏的视线。

奶糖很甜，甜腻渐渐包裹住味蕾，甜到了心上。

一如往昔，池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给别人送奶糖。

蝉鸣在这个城市里渐渐的消失，回忆也会泛黄，只不过故人的眼眸依旧。

“沐大律师，居然喜欢吃糖。”池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底的调侃都化为了丘比特的恶作剧，幼稚又充满爱意。

“不是很甜，你的奶糖是不是过期了。”沐戚皱眉，煞有其事道。

“怎么会过期！我才买的，你在骗人？”

“我没骗你，是真的不怎么甜。”沐戚一本正经地述说，清冷端正的姿态让池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真的不甜？

“哼，不甜，你不吃不就行了！”细想了一下，被嫌弃的池夏觉得有点委屈，咬咬唇，加快脚步，不想理会沐戚。

沐戚微微一笑，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俯身轻笑道：“甜不甜，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绚烂的阳光铺满一地，薄荷青柠与奶糖的味道覆了上来，从口中炸裂出甜蜜的芬芳，那一瞬间，池夏觉得山花烂漫，烟花乍暖。

梧桐树叶悠悠地空中打了个漩涡，山海人潮也成了最美的点缀。

心声迤逦，偏又心旌摇曳。

裹挟着温柔，宠溺与炽烈，心口不一的傲娇消失在唇齿的缝隙里，掌心交叠萌发出一股温泉暖流。

对方深深瞥过来的一眼就仿佛是氧气注入，内心的滚烫连带着爱意一起燃烧。池夏软了身子，攀扶在沐戚身上。

沐戚抚上了她的眼眸。

心爱的姑娘开了一家银河便利店贩卖星河，而她所贪求的更甚，她想倾尽所有买下对方眼里的熠熠星光。

不念初见，此刻最美。

“现在甜多了。”沐戚笑道。